晨起推窗，城市的雪总带着几分仓促，落在柏油路上便化了泰半，连踪影齐留得果决。这时总会念念起桑梓的雪，念念起那些漫过屋檐的冬日，雪是从暮色里驱动落的，起始是细碎的雪子，敲在窗棂上沙沙响，等夜里睡熟了，便换成大片的雪花，神不知，鬼不觉地把扫数村子裹进白里。

桑梓的雪是会积厚的。清早醒来，推家世一眼准是晃眼的白——院门外的老槐树枝叶上堆着雪，像缀满了蓬松的棉絮；父亲昨夜扫过的石阶，又被新雪盖得平平整整，只在母亲早起喂鸡的处所，留着几串浅淡的脚印。我总爱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村西头跑，雪地里的脚步声十分廓清，惊飞了落在柴垛上的麻雀，也惊醒了晒谷场边的稻草东说念主——它披着客岁的旧蓑衣，如今又裹了层雪，倒像是守着桑梓的老伴计。

最紧记的是雪天的灶房。母亲会在铁锅里炖上萝卜排骨汤，柴火在灶膛里噼啪响，热气顺着烟囱飘出去，在屋檐下凝成冰棱，挂在瓦檐边像水晶帘子。我和弟弟围在灶台边，等着母亲翻开锅盖的蓦然，白雾里裹着肉香漫出来，连窗玻璃上的冰花齐像是暖了几分。父亲则坐在堂屋的火盆边，一边拨弄炭火，一边给咱们讲他年青时雪天赶集的事，火盆里的红薯烤得滋滋冒糖，雪落在窗纸上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其后离乡，走的那天亦然雪天。母亲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，帮我把领巾裹得紧些，雪花落在她的发梢，转瞬就白了几分。车开出去很远，我回头望，只看见那棵老槐树和树下的身影，冉冉成了雪地里的一个小雀斑，终末连影子也被大雪盖没了。

如今再看雪，总认为少了些什么。省略是少了老槐树上的雪絮，少了灶房里的肉香，少了火盆边父亲的絮语，又省略，是少了阿谁能在雪地里鼎力奔波的我方。桑梓的雪啊，从来不是冰冷的，它裹着童年的笑声，裹着家东说念主的挂牵，落在牵挂里，便成了最暖的乡愁——不管走多远，只好念念起那片漫过屋檐的白，就像又回到了阿谁雪天的清早，母亲正站在灶台边，喊我回家喝热汤。